“姑奶奶,别光顾着笑了,快搭把手。”他压低声音讨饶。
宝珍这回没怼他,毕竟还得靠他帮忙。她伸手去拽他的胳膊,可卡得太死,费了好大劲也拽不动。
“你吸点气试试?”宝珍提醒。
“我是肩膀卡着,又不是肚子,吸气有什么用?”霍随之哭笑不得。
俩人折腾了半天,又是推又是拉,总算把他弄了进来。
只是霍随之那身利落的夜行衣皱成了一团,头发散乱,脸上还沾了不少泥灰,狼狈得很。
霍随之扶着墙喘了口气,缓过劲来问道:“知道停尸房在哪吗?”
宝珍点了点头,抬手示意他跟上。
说起来,宝珍虽不像霍随之那般会武功,可论起隐匿身形、躲避追踪的本事,却丝毫不输。
毕竟在杂耍班时,她就能神不知鬼不觉摸出班主藏的银子;在清风寨,也能悄无声息布下陷阱。
此刻她猫着腰,脚步轻得像猫,专挑阴影处落脚,霍随之跟在后面,竟觉得自己的脚步声都有些扎眼。
两人一路避开巡逻的官兵,顺利摸到停尸房外。宝珍本以为这里会有守卫,却见门窗紧闭,外面空无一人,倒省了些麻烦。
霍随之推开门,从怀里摸出火折子点亮,昏黄的光线下,停尸房中央整整齐齐摆着二十一具尸体,全被白布蒙着,透着一股森然寒气。
这场景着实有些骇人,霍随之下意识扭头去看宝珍,却见她脸上毫无惧色,甚至已经走上前,伸手掀开了最上面那具尸体的白布。
火光映在死者平静的脸上,脖颈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。
霍随之凑上前,忍不住挑眉:“看不出来,你还真懂验尸?”
“不懂。”宝珍头也没抬,语气平淡。
他指尖轻拂过伤口边缘,提醒道:“伤口边缘齐整,是被利器瞬间切断的,下手干脆,瞧着像是长剑所致。”
宝珍抬眼看向他:“你懂验尸?”
“不懂,”霍随之笑了笑,“但练过几年刀剑,这点眼力还是有的。你要是需要,我倒能解个惑。”
宝珍没接话,已经伸手掀开了第二张白布。
霍随之识趣地闭了嘴,举着火折子给她照亮,火光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来回晃动。
她看得极快,往往扫两眼伤口就换下一具,霍随之看得纳闷:“你这速度……能看出什么?仵作验尸再敷衍,也不至于这么快吧?”
话音刚落,宝珍在第十七具尸体前停住了动作。霍随之凑过去细看:“这具和其他的没区别啊,伤口也是长剑划的……”
宝珍却蹲下身,仔细检查起尸体的双手,指尖拂过死者粗糙的掌心,忽然抬头看向霍随之,像是有了发现。
可霍随之突然朝她做了个“噤声”的手势,压低声音:“有人来了!”
他话音未落就吹灭了火折子,停尸房瞬间陷入一片漆黑。宝珍反应极快,已将白布盖回尸体身上,矮身钻进了那具尸体躺的木板床下。
“这反应……”霍随之低笑一声,也赶紧钻到旁边一具尸体的床底。
脚步声由远及近,停在了停尸房门口。
霍随之屏息细听,脚步声沉稳厚重,不止一人,约莫两个。
很快,门被推开,火折子的光亮重新在停尸房里跳动起来。
宝珍缩在床底,心提到了嗓子眼,这个时辰来验尸房,是敌是友?她顺着床板缝隙往外看,那两人竟径直走到了她藏身的床旁,俯身开始查验尸体。
“少爷你看,都是一击毙命。”
这声音……宝珍猛地抬头,是顾上!那被称作“少爷”的,自然是顾一澈。
她悬着的心稍稍落地,试探着从床底伸出一只手,轻轻拽了拽面前那双熟悉的靴子。
“啊!”顾一澈没防备,短促地低呼一声,猛地往后退去。
好巧不巧,他后退的位置,正是霍随之藏身的床底。霍随之伸手一把攥住他的脚踝,让他动弹不得。
“什么人?!”顾上警觉地拔刀,却见宝珍正费力地从床底钻出来,脸上沾着些灰尘。
顾上悬着的心放下一半,连忙矮身扶她站起。
“珍儿?”顾一澈震惊地看向她,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。
紧接着,霍随之也扒着顾一澈的腿从床底爬出来,拍了拍身上的土,一脸坦然。
顾一澈转头看见他,更是惊得说不出话:“随之?你也在?”
停尸房里一时寂静,四双眼睛两两相对,满是错愕。火折子的光忽明忽暗,映得众人脸上神色各异。
“咳……咳。”宝珍清了清嗓子,小手小心翼翼地拽了拽顾一澈的袖子,声音放软:“哥,你听我解释。”
顾一澈却冷着脸,语气里满是无奈:“好啊,我倒要听听你怎么狡辩。”
“不是狡辩,是解释。”宝珍小声反驳,头微微低着,像只犯了错的小兔子。
霍随之在旁看得稀奇,往常见她牙尖嘴利、步步为营的样子,倒少见这般示弱的模样,忍不住“噗嗤”笑出了声。
“你还笑!”顾一澈立刻将怒火转向他,“霍随之,我妹妹胡闹也就罢了,你怎么也跟着疯?是不是你把她带进来的?”
霍随之刚想摇头——明明是她自己有主意,他顶多算个陪衬的工具人。
可后背忽然传来一道冰冷的视线,肩膀上的旧伤仿佛都跟着隐隐作痛。他心头一凛,重重点头:“是我,没办法啊一澈兄。”
他叹了口气,摆出副无奈的样子:“小姑娘担心伯父,心里难受得紧,我寻思着带她来碰碰运气,说不定真能找到些线索呢。”
宝珍在旁偷偷朝霍随之投去一个“算你识相”的眼神。
顾一澈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的样子,气不打一处来,却又无可奈何。
顾一澈无奈地抬手拍了下宝珍的头:“行了,你哥我眼神好着呢,少朝他使眼色。”
“哥!”宝珍吃痛地喊了一声,伸手揉了揉额头。
她随即正色问道:“哥,家里被围了你知道吗?”
顾一澈沉重地点头:“知道,我看见了。昨天晚上想去府衙,就发现门口守卫全换了人,透着古怪,便没敢贸然进去,现在想来,幸好没进去。”
宝珍好奇追问:“那你这一整天藏在哪儿了?”
宝珍未上顾家族谱,算不得正经的顾家人,自然没事儿。
但顾一澈不一样,他是顾家正经的嫡长子,按理来说应该全城搜捕他的踪迹才对。
顾一澈闻言,不自然地咳嗽两声,眼神有些闪躲:“啊……这事儿先不说,还是说说你们在停尸房有什么发现吧?”
宝珍见顾一澈神色躲闪,也就没再追问,转而对众人道:“把所有尸体的白布都掀开吧。”
虽不明白她的用意,顾一澈、顾上和霍随之还是依言照做,将二十一具尸体上的白布尽数揭开,停尸房内顿时弥漫开更浓重的寒意。
宝珍的目光扫过一排尸体,缓缓开口:“其实,昨天晚上我已经去过关押他们的牢房了。”
“什么?”顾一澈猛地抬头,语气里满是紧张,“那里守卫那么严,你怎么进去的?没受伤吧?”
宝珍摇摇头,避开他的问题,径直道:“但我在牢房里发现了很不对劲的地方。所以今天一定要来停尸房,亲眼看看这些尸体,来证实我的猜想。”
宝珍伸手指向第十七具尸体,声音清晰而笃定:“而这具尸体,让我确认,我猜对了。”